我回到酒館 打了好幾個哆嗦
外面還是一樣熱鬧 只不過大家看上去都醉了
敬友情 敬無常
敬生命中每一次的分離
敬忘卻 敬衰老
敬無垠的宇宙
敬可怕
敬遙遠的旅行
敬背叛 敬認知
敬第一次學步和第一次心動
敬規則 敬秩序
也敬混亂和老無所依
敬謊言 敬誓言
敬岸上的幸存者和驕傲的白鵝
敬守護者 敬失意者
敬真誠 也敬貪婪
敬歌星 敬舞者
敬老學究
敬政客 敬老狗
敬所有人吧
敬誰都好 敬誰都好
敬恆星 敬行星
敬天殺的黑洞 也敬吵鬧的流星
敬衛星 敬塵埃
敬不值一提的矮行星
敬一閃而過的彗星
敬老闆 敬侍女
敬星河旅館 敬我們自己
自己
在秩序中 稍作改變的自己
所有人在巨大的音樂聲中喊著 抱著 哭著 唱著
所有人都閃閃發光 也包括了我
「你別看」老闆靠在吧台說
「這群人每天都這樣 喝完酒全忘了 第二天還是假模假樣地回到這裡」
「每天都這樣嗎？」
「每天都這樣」
我不知道自己在吧台睡了多久
只記得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全身酸痛 尤其是頭疼的要死 這酒太差勁了
酒館裡出奇的安靜 那些怪傢伙們都不見了
只剩下老闆在用拼接的抹布擦著酒杯
「他們呢？」 「上班時間」
「侍女們呢？」 「睡覺時間」
「你呢？」 「打掃時間」
老闆說話的時候從不看我
「對了 自稱一無所有的旅人」他擦了擦鼻子
「你要忘記嗎 你的事 那些痛苦的事」
我站在那 看著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是因為喝醉了還是什麼
他的眼睛裡有藍色的湖水 像極了我家門前的那一潭
「我選擇記得」
我把手錶掏了出來 丟在了桌子上
「如果這些痛苦都離我而去的話 我拿什麼證明我是我呢」
「我他媽又是誰呢 老闆」
他看著我 開始笑了起來
作者 金承志